三人复又前行。
王修巧笑嫣然,指点着各处景致,声音清越如初:“夫君瞧见那处水车了么?是仿照大华农家的式样所建,引的是玉带河的水,虽只是个摆设,倒也有几分野趣。还有那边,是前朝嵯峨天皇留下的诗碑亭……”
她兴致勃勃,仿佛要将这宫苑的每一处角落,每一件风物,都细细地掰开了揉碎了,呈现在杨炯眼前。
媄子则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时而因姐姐讲述的趣事掩唇轻笑,那笑容含蓄而温婉;时而在王修目光扫来时,回以一个乖巧的点头。
她的目光偶尔会飘向杨炯挺拔的背影,带着一丝好奇,一丝敬畏,更多是小心翼翼的探寻。当杨炯的目光无意间与她相遇时,她便如受惊的小鹿般飞快移开视线,脸颊再次染上淡淡的红晕,手指将流苏绞得更紧了几分。
王修的话语滔滔不绝,从一处亭台说到另一处假山,从一株古木讲到一段逸闻。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这导览之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更绝口不提任何与权位、与归期相关的字眼。
然而,王修引着杨炯前行的方向,却总是不着痕迹地掠过那些象征着天皇权柄的核心殿宇,那正在重建的三大殿处。
王修只是远远指点,并不靠近,但那无声的暗示,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烙印在杨炯的心上。
杨炯任由她挽着,沉默地听着,目光看似落在四周景致上,实则心绪早已翻涌如潮。
王修越是这般云淡风轻地展示着倭国的“风物”,越是这般拐弯抹角地夸赞媄子的“稳妥”,他心头那点被强行压下的疑虑与冷意就越是清晰。
家族庞大的开支,各条战线上的巨大投入,李嵬名前车之鉴,还有菖蒲腹中尚未出世却已牵动家族未来布局的骨血。这些沉甸甸的现实,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在他心口。
终于,当王修引着他来到一处名为“千岁台”的高地,俯瞰着下方层叠起伏的宫殿群,正欲再次开口细数某座偏殿的典故时,杨炯的脚步顿住了。
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王修那张因兴致勃勃而愈发光彩照人的脸上。晨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下颌线,樱花瓣偶尔落在她鬓边,更添几分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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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杨炯的眼底却是一片沉静的深潭,没有丝毫涟漪。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花间的微风:
“怎么?”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王修含笑的眼眸,“做了这樱町天皇,便不认我这个‘穷’夫君了?嗯?”
他刻意加重了那个“穷”字,带着一丝冰冷的揶揄,“今日这般殷勤备至,拐弯抹角,又是引荐媄子,又是细数风物。这般煞费苦心地讨好,可是暗地里又盘算了什么‘坏心思’,要我这‘穷’夫君替你掏空王府的家底,填你这倭国的无底洞?”
王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挽着杨炯手臂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料掐进他的皮肉里。
然而,这失态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下一刻,王修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将整个身子都软软地依偎过来,螓首微侧,靠在他肩头。
馥郁的暖香混合着樱花的清甜气息,丝丝缕缕钻入杨炯的鼻端。她抬起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眼波流转,媚态横生,带着一种熟透蜜桃般的慵懒甜腻,红唇微微嘟起,声音更是娇嗲得能滴出水来:
“哎呀呀,我的好夫君,你这可真是冤枉死妾身了!”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无限委屈,“妾身一颗心,日日夜夜都只系在你身上,系在咱们王府上,何曾有过半点旁的心思?”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那春葱般的纤纤玉指,轻轻戳了戳杨炯坚实的手臂,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和一丝挑逗的意味,“你瞧瞧,你瞧瞧,这倭国的天皇冕旒,压得妾身脖子都酸了,哪有在长安家里,被你抱着晒太阳舒服自在?”
王修仰着脸,眼神湿漉漉的,如同蒙着水雾的深潭,直勾勾地望着杨炯,带着一种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妩媚:“妾身对天发誓,对杨家列祖列宗发誓!”
她声音陡然变得认真,甚至带上了几分凄楚,“妾身绝不是那忘恩负义之人!王府是妾身的家,夫君是妾身的天!这倭国……”
她环顾四周繁花似锦的宫苑,眼神复杂,“不过是妾身生身之地,也是妾身受尽苦楚之地。如今旧债已了,权柄在握,可妾身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替我那苦命的妹妹,将这烂摊子好歹拾掇出个样子来,为她铺一条稍能立足的路罢了。”
王修紧了紧挽着杨炯的手,声音放得更软,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恳求:“五年……夫君,就五年!妾身只求五年时间!五年之后,待媄子能稳稳接住这担子,将这倭国上下理顺几分,妾身立刻将这劳什子天皇之位丢开,头也不回地奔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