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上世纪那两位争文化资本概念首创权的先生吗?A先生研讨会上的发言稿神奇地出现在了B先生即将发表的论文里,只是换了一套更花哨的修辞。结果?B先生成了文化资本他理论上的爹,A先生?哦,现在提到他,人们只会说,哦,那个也做过类似研究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冷幽默:“还有六十年代,关于符号互动论的那点事儿,两个天才几乎同时触碰到了核心,结果一个因为早发表了几个月,名字被刻进了教科书,成了学派奠基人。”
“另一个呢?哦,他后来也不错,只是每次提到这个话题,都得多花十分钟来解释自己并非抄袭或跟风,但话语权?早就丢了。”
森内特教授叹了口气,“做学术,这不总是纯粹关于才华,李。很多时候,关乎时机、运气,以及一大剂量的战略性偏执。”
“现在,欢迎来到真实的学术世界,这里不光有图书馆的灰尘和咖啡因,还有发令枪和隐形赛道。”
李乐似乎有些明悟,“所以,惠老师的建议,就是发令枪响后的策略?”
“当然”森内特肯定道,“你现在遇到的,是每个学者成长路上的必修课。记住这次教训,以后但凡觉得课题有了点眉目,核心论点基本稳固,就要立刻有‘时间戳’的意识。”
“工作论文、学术会议、甚至就像这样给足够分量的同行发邮件讨论,都是光明正大占据地盘儿的好办法。这不卑鄙,这是对你自己智力劳动的必要保护。”
“我明白了,教授。”
“嗯,脑子转得还不算慢。”森内特似乎满意了,“工作论文没问题,你把整理好的框架和主要论点发给我,我来处理,挂到我们中心的系列里。LSE的招牌,足够让大部分人承认这个时间点的有效性。”
李乐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赶紧道谢,“太感谢您了,教授!”
“先别急着谢。工作论文的事,你把摘要和初稿尽快发我。我会看看,如果质量还过得去,不像是在浪费LSE的服务器存储空间,我才会挂上去。”森内特泼了盆冷水,“至于征询邮件,嗯,那些老家伙们的邮箱,平时塞满了各种求助和垃圾,想让他们看一眼,你得有点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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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里,森内特似乎在翻找什么,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一会儿发你一份名单,上面是一些,嗯,还算有影响力的家伙,主要是几个顶级期刊的现任或前任编委。”
“等我看过你的工作论文,你给他们发邮件时,开头直接写我是森内特教授的学生,关于网络社会学的基础建构有些问题请教。这帮老狐狸,看在我的面子上,至少会打开看一眼。”
“记住,问题要尖锐,直接点出你最核心、最具争议性的论点,让他们思考,让他们好奇,让他们忍不住想反驳或者评论几句。他们的回复,本身就是最好的时间证明和背书。”
“但看在老天份上,别听起来像个乞求帮助的傻B学生。你不仅仅是在标记地盘,你是在可能开启一场对话。”
李乐搓搓下巴,想了想,“您是说,就像往粪坑里扔炮仗,炸出屎来,看谁先闻着味儿过来舔一口,记录下来?”
“粪坑?哈哈哈哈~~~~咳吭,吭~~~~”森内特大笑到了咳嗽,缓了缓才说道,“粗俗但准确的比喻,李,记住,以后当你觉得一个想法开始成型,哪怕还不完美,就要学会给它打上你的烙印。”
“学术不全是埋头苦干,还得抬头看方向,甚至。。。。偶尔还得插个旗子占个地盘儿,让别人在一些理论上,永远绕不开你,但,这就是策略,无关道德。”
“嗯,这次学到了,但是也付出点代价。”李乐叹了口气。
“微不足道的代价,至少你提前发现了,而不是等人家论文发表了才后知后觉。对了,你什么时候滚回伦敦?克里克特已经在我耳边念叨好几次了,说她手里的资料缺一个勤恳的白痴来整理。你再不来,她可能要考虑从大一抓一个本科生过来了,我觉得,效率说不定比你高。”
李乐几乎能想到克里克特教授皱着眉、挥舞着他那密密麻麻写满批注的稿纸的样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我定了年初一的机票,教授。过完年就回去。”
“年初一?你们不过年的吗?。。。。。。好吧好吧,总之,尽快。别忘了把你的工作论文和会议综述先发我看。”
“明白,谢谢您,教授!”
“小子,希望下次听到的消息是你成功插旗,而不是被人抢了阵地哭鼻子。再见。”森内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忙音,李乐握着电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窗外,燕京的冬夜寒意正浓,但他的心里却因为远在伦敦的那通毒舌又可靠的越洋电话,而变得踏实了不少。
打开邮箱,果然一封新邮件已经躺在了邮箱里,附件是一份长长的名单和简单的说明。
真实的学术世界?李乐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