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冷哼一声,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你懂什么?这正是关键所在。杨炯如今尚能镇住那些骄兵悍将,可若他老了呢?若梁王不在了呢?你能保证他的孩子还有这份能力?
大华军队‘只知有将,不知有君’的顽疾,已经持续了数十年,先帝用拆分、打压、去职的药方来治,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从这两次叛乱便能看出成效甚微。”
李淑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日头,声音柔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坚定:“杨炯倒是想出了个新思路,通过控制军饷、设立监军,分离军事指挥权与军政权,说只需十年,便能根除顽疾。
我信他有这个能力,可我等不了十年,也没心情等。老一辈的骄兵悍将和将门,没有一个不为自家私利着想的,杨炯那人重情分,下不去手,那这骂名,便由我来担!”
“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除掉了这些将门,杨炯手下的新兴将官,日后也会成长为新的将门,如此循环往复,最终虚弱的还是大华的军力!”脑中的声音带着几分恳切,试图说服她。
李淑却是无所谓地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几分自嘲,又有几分决绝:“我本就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眼窝子浅得很。我怀了杨炯的孩子,带走了他的骨肉,总要给他些补偿。
至于日后如何,那便不是我该管的事了。若他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那也不配做皇帝,做了也是个昏君。”
脑中的声音沉默了良久,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罢了,多说无益。儿子饿了,让下人把燕窝端来吧。”
李淑闻言,身体微微一僵,随后缓缓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如初,连微弱的胎动都没有,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血脉相连的羁绊。
李淑眼中的冷厉渐渐褪去,多了几分柔软,声音也放轻了许多:“是我儿子饿了。”
她刻意强调“我”字,似在宣告这份血脉的归属。
不多时,侍女端着一盏燕窝进来,白瓷碗中盛着晶莹剔透的燕窝,上面撒着些许枸杞,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侍女将燕窝放在桌上,躬身退下,阁楼内又恢复了寂静。
李淑走到桌前,拿起银匙,轻轻舀了一勺燕窝,递到嘴边。燕窝入口绵软,带着淡淡的甜味,可她却觉得口中一阵发咸,眼眶也渐渐发热。
她猛地闭上眼,将那股酸涩压了回去,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恢复了平静。
脑中声音再次响起,只是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我听人说,若是没有名字,黄泉路上会被恶鬼欺负。”
李淑握着银匙的手猛地一顿,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阴鸷无比:“我看谁敢欺负我儿子!”
“取一个吧,总是个念想。”脑中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求。
李淑沉默良久,银匙在碗中轻轻搅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取。有了名字,下辈子便难投胎了。我只盼着他下辈子能生在一个普通人家,不必卷入这宫廷倾轧、权力纷争之中,安安稳稳过一生就好。”
脑中的声音再无言语,阁楼内只剩下风声与铜铃的清响。
李淑一勺一勺地吃着燕窝,动作缓慢,口中却始终觉得发苦,她却只是默默吃着,只当是燕窝炖得太咸。
山风从窗牖吹入,轻轻拂动她额前的发丝。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从她心底升起,轻柔婉转,如记忆中母亲的呢喃一模一样:
云冉冉,草纤纤,谁家隐居广陵崦。
水烟寒,溪路险。半幅青帘,五里梅花艳。
仙槎村里旧生涯,瘦竹疏梅处士家。深耕浅种收成罢。
酒新篘,鸟声喧,有鸡豚竹笋藤花。
忙是炊粗饭,闲煎谷雨茶,好时节自种凤仙。
歌声渐歇,余音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