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儿子归来时,见长安九门紧闭,神策卫已驻守白马寺。李漟不仅将李淑除名宗牒,更欲赶尽杀绝,这般阵仗,分明是要兵戎相见。难道我们天波府真要蹚这夺嫡的浑水么?”
老太君端起案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微凉,却让她的心神更加镇定。
她放下茶盏,看着杨朗,缓缓道:“有的选吗?若不是我事先同李淑达成交易,她暗中安排人手,你能顺利渡过边关?能悄无声息地进入这九门皆封的长安城,回到府中?”
老太君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从一开始,咱们杨家就已经绑上了李淑的战车,想下也下不来了。”
“可咱们神策卫加上青龙卫,总共才六万人马,如何能应对李漟的近十万大军?”杨朗急声道,“纵使白马寺易守难攻,可一旦开战,胜负难料。到最后,就算咱们得了从龙之功又如何?若是兵力损耗过大,还不是任人宰割?”
“儿呀,你以为咱们不站队,就能安稳度日吗?”老太君看着他,眼神凝重,“整个大华,唯有咱们天波府身领两卫,手握重兵,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眼中钉、肉中刺。你若不表态,各方势力动手之前,定会先联合起来除掉咱们这个心腹大患。”
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沧桑,“你为什么一直无法回京?你姐姐为什么会嫁入梁王府?这些都是朝野上下的共识,他们早就开始对咱们杨家动手了。若不是我当机立断,明确支持李淑,这夺嫡之争,咱们天波府就是第一个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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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朗听着母亲的话,心中豁然开朗。
如今大华朝堂,杨炯的势力已然崛起,一年之内百战百胜,灭五国、杀四国天子,还拉起了麟嘉卫,又通过联姻掌控了金花卫,早已成为不可忽视的庞然大物。
而这一切,都源于当初各方势力对杨家的忌惮,没有及时遏制梁王的发展。如今,所有人都不会再允许天波府效仿梁王,这是逼着他们必须站队啊!
想通了这一点,杨朗脸上的担忧更甚:“娘,可咱们这样做,岂不是成了李淑的打手?万一最后梁王坐收渔利,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太君嗤笑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放心,娘自有安排。明日你就出城去白马寺,青龙卫不日就会抵达,届时由你统领两卫六万人马。战事一旦开启,你就将战火向长安城引,绝不能让梁王独善其身。”
她压低声音,眼神一凝,“内城的计划已安排妥当,届时烽烟四起,金花卫和麟嘉卫想要坐收渔利,没那么容易!”
杨朗见母亲早已成竹在胸,心中稍安,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只是他脸上仍有几分犹豫,欲言又止。
老太君何等精明,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当下开口安慰道:“你是担心你姐姐吧?放心,她在梁王府过得好着呢,杨炯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还把麟嘉卫的指挥权交给了她。如今她和杨炯滞留高丽,倒是件好事,不必同你兵戎相见。”
杨朗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杨炯成了自己的姐夫,心中就像吞了苍蝇一般恶心,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老太君看着他的模样,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你姐姐她怀孕了,如今可是梁王府的宝贝疙瘩。”
她顿了顿,语气凝重,“若是事不可为,到了最后时刻,你莫要赌气。梁王这人虽然老奸巨猾,但对自家人却极重情义。有你姐姐这层关系在,你只管放手去做,只是要记住,尽量避免同麟嘉卫和金花卫正面冲突,不然就算你姐姐在京,也不好为你说话。这个度,你一定要拿捏好。”
“孩儿记下了!”杨朗重重点头,心中的最后一丝顾虑也烟消云散。
老太君满意地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好了,你一路奔波,也累了,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自会有人带你去白马寺。”
“孩儿告退,娘也早些歇息。”杨朗站起身,对着老太君躬身行礼,转身退出了正厅。
杨朗离开正厅,沿着抄手游廊往西厢房走去。
夜已深沉,廊下的宫灯依旧明亮,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此时心中思绪万千,既有对未来战事的担忧,也有对母亲安排的了然,还有对姐姐的牵挂,一时竟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西厢房的院落门口。这院落小巧精致,院中植着一丛湘妃竹,竹下有一方小池,池中游着几尾锦鲤,此刻虽已沉睡,却仍能看到它们隐约的身影。
杨朗推开院门,刚一踏入,便听到屋内传来轻轻的啜泣声。他心中一动,快步走到房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屋内陈设雅致,临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花梨木梳妆台,台上摆着各式胭脂水粉,还有一面菱花镜,镜中映出一个娇弱的身影。
屈怀昭正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捂着脸,肩膀微微颤抖,哭得梨花带雨。她身上的黑袍已经换下,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软缎夹袄,外罩一件藕荷色的披风,头发松松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显柔弱可怜。
听到开门声,屈怀昭猛地抬起头,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像两只熟透的桃子。
见是杨朗,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浓浓的委屈取代,哽咽着道:“公子……你可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