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袍人闻声,猛地掀开兜帽,露出一张英挺面容。
但见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线紧抿,只是面色略显苍白,下颌胡茬隐约,颇有风尘之色,正是老太君幼子杨朗。
杨朗眼泛红光,望着座上老母,喉头哽咽,急步上前,双膝一软便要跪倒:“娘!孩儿回来了!”
“快起来!快起来!”老太君忙伸手相扶,拐杖“当啷”落地,她的手抖得愈发厉害,左手轻抚杨朗面庞,指尖掠过他眼角细纹,满心疼惜道:“我儿受苦了,黑了,也瘦了!这一路回来,不知吃了多少辛苦!”
“孩儿不孝,不能在娘亲跟前尽孝,反累娘亲牵挂,”杨朗握住老太君的手,那双手虽布满老茧,却温暖有力,他眼中泪光闪烁,几欲坠落,“孩儿在外一切安好,只是日夜思念娘亲,恨不能立时飞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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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轻拍他肩膀,目光转向他身后那瘦小黑袍人,眉头微蹙。
杨朗见状,忙侧身让开:“娘,这是孩儿在北地结识的姑娘,屈怀昭。”
那女子闻言,轻抬素手,徐徐将兜帽掀开,竟露出一张艳丽非凡的面容来。
但见一头栗色卷发如云般堆在肩头,肌肤胜雪,吹弹可破。一双碧眸宛若秋水寒潭,顾盼之间流光溢彩;鼻梁高挺,朱唇丰润,略施胭脂,愈显娇媚。
身着一袭异域装束,黑袍之下隐约可见红裙曳地,上绣银线缠枝纹样,裙边缀着细小金铃,行动时叮咚作响,甚是可听。
屈怀昭见老太君目光投来,忙上前一步,仿着华族女子的仪态行了个万福,声音清越却带着几分生涩:“小女屈怀昭,给老太君请安。”
老太君默然端详,心下暗忖:这女子容貌虽美,举止也还恭谨,然那双碧色眸子里,时而掠过一丝热切与渴慕,虽极力遮掩,却如何瞒得过她这双眼睛?想来是贪恋富贵权势之徒。
杨朗见老太君沉吟不语,恐其不悦,忙欲转圜:“母亲,小昭她……”
“姑娘一路劳顿,且先去歇息罢。”老太君抬手止了他的话头,声音虽平缓却自有一股威仪,“老身尚有话要同我儿细说。”
屈怀昭微微一怔,眸中掠过一丝惶惑,旋即又镇定下来,复又行礼道:“谨遵老太君吩咐。”
这时,一个身着青绿比甲的丫鬟自侧门悄步而入,向老太君躬身道:“老夫人有何吩咐?”
“引屈姑娘往西厢歇息,好生安置。”老太君吩咐道,“叫小厨房备些细点香茗,送至姑娘房中。”
“是。”丫鬟应声,转向屈怀昭道:“姑娘请随我来。”
屈怀昭随丫鬟款步而出,厅内顿时静了下来,唯余母子二人。
老太君缓缓归座,拾起地上的龙头拐杖,双手交叠按于其上,目光如电直视杨朗,带着几分为母的威严:“你先前不是常道非兰陵不娶吗?怎的如今却带回来个异族女子?”
杨朗知母亲心中不豫,轻叹一声,面带倦容道:“母亲有所不知,此番北上,孩儿历经生死,颇有所悟。人生在世,祸福难测,与其受那李淑摆布拿捏,倒不如抛却那些虚妄念想,踏实度日。”
言至此处,他想起北地与屈怀昭相处的时光,唇角不觉漾起浅笑,“小昭待孩儿极是体贴,又常怀钦慕之心,与她相处,孩儿只觉得心安喜乐。”
老太君默然良久,指尖轻叩杖上龙首,发出笃笃清响。
半晌方开口道:“这姑娘心思不纯,于权势富贵太过热切。方才进门时,她虽极力掩饰,然眼波流转间,不住打量厅内陈设,这一切难道你竟不曾察觉?”
杨朗淡然一笑,神色坦荡:“母亲明鉴,放眼长安城中,那些权贵千金,无论是五姓七望的闺秀,还是天家公主郡主,哪个婚嫁无所图?哪个不想攀附高门,安享富贵?”
他望向老太君,目光坚定,“于孩儿而言,娶一个真心待我,且能驾驭的女子,总强过娶那等心高气傲、精于算计的名门闺秀。”
“嗯,看来此番北行,你确是长进了。”老太君微微颔首,语气稍缓,“为娘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有一件,这异族女子,断不可为天波府主母。你的正室之位,为娘自有安排,必为你择一门当户对、贤良端方的闺秀。”
杨朗知道母亲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轻易更改,当下也不再争辩,点了点头:“孩儿明白,都听娘的安排。”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儿子归来时,见长安九门紧闭,神策卫已驻守白马寺。李漟不仅将李淑除名宗牒,更欲赶尽杀绝,这般阵仗,分明是要兵戎相见。难道我们天波府真要蹚这夺嫡的浑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