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领着几位心腹女卫候在垂花门下,见杨炯下车,齐齐无声福了一福,眼神交汇间皆是了然。
锦堂春疾步上前低语:“少爷,少夫人已下令,您归来的消息密不外传。此刻,她正在书房相候。”
其余几位红颜远远望见,俱是抿唇一笑,识趣地随侍女们悄然退去,将这暌违已久的重逢时光,独留予那对名分早定却聚少离多的正头夫妻。
杨炯听了,心头猛地一跳,脚步不由得顿了顿。这即将面对的,是他明媒正娶、却独守空闺近两年的正妻,是他心之所系、又满怀愧疚的江南砥柱。激动如潮,忐忑亦如细浪暗涌,那沉甸甸的愧疚感,竟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令人心头发紧。
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心神。
行过园中小径,一阵清冽幽香随风拂来。偏头望去,只见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园圃之中,照得一片白牡丹莹然生光。
花影扶疏间,陆萱昔日那带着期盼的清音仿佛又在耳畔低回:“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一念至此,杨炯心中一动,不假思索便折身踏入花圃。月光下,他俯身探手,小心翼翼采摘那盛放的白牡丹。
“少爷!您……”紧随其后的多丽惊得低呼出声,看清杨炯所为,更是急得跺脚,“哎呀!那是少夫人最最心爱的‘景玉’啊!您……您怎的……”
“嘘——!”杨炯回头瞪了她一眼,手上动作却不停,挑选那开得最饱满的几株,很快摘得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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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寻了柔韧的草茎,借着月光,专注地将这捧白牡丹捆扎成一束,又细细调整了花枝的姿态,这才满意地舒了口气。
多丽在一旁瞧着,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心中暗自腹诽:我的好少爷,您拿少夫人心尖上的花儿去哄少夫人,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您能干出这等事来!这到底是赔罪呢,还是火上浇油?
她强忍着嘴角的抽动,引着怀抱花束的杨炯,穿过重重花影回廊,终至那灯火通明的书房门外。
书房窗纸透出温暖的光晕,一个纤秀挺拔的身影映在其上,似在伏案疾书。
杨炯深吸一口气,抬手,指节轻轻叩向门扉。
“当——”
叩门声未落,门扉竟应手而开。仿佛门内之人,早已静候多时,指尖一直悬在门闩之上。
门开处,陆萱静静立于灯辉之下。
她一身月白色素绫长衫,料子是顶级的姑苏软缎,乍看极素,细瞧却见衣襟、袖口处以同色银线密密绣着极精巧的缠枝牡丹暗纹,行走间光线流转,那银纹便若隐若现,如月下花影浮动,端的是低调处见尽奢华。
腰间松松束着一条素银丝绦,更衬得身姿如新柳般清雅又挺拔。一头青丝绾作简洁的倾髻,发间仅簪一把鸾鸟青玉篦。那青篦样式古拙,正是去年杨炯登门求亲时亲手所赠的信物。
陆萱今日显然是细细妆扮过,粉黛极淡,只薄施胭脂,点了樱唇,愈发显得眉目如画,气度沉静雍容,竟比那月下牡丹还多上几分华贵。
然而,那精心修饰的妆容之下,眼睑处淡淡的青影却挥之不去,下颌的线条也显出几分清减的伶仃。
她一手扶着门框,另一手垂在身侧,那广袖遮掩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轻轻颤抖着。
灯影里,陆萱目光如静水深潭,落在杨炯脸上,那深潭之下,分明有激流奔涌又强行按捺,只余一点微澜在眸心深处倏忽闪过。
杨炯的目光在她明显清瘦了的面庞和单薄许多的肩线上停留,心头蓦地一刺,那名为心疼的酸涩几乎要冲口而出。他不愿这久别重逢被伤感沾染,念头急转,脸上已堆起惯有的风流笑意,将手中那束还带着夜露清辉的白牡丹往前一递,故意拖长了调子,学着戏文里的浪荡子模样:“
轻罗白篦景玉花,纤腰玉带舞天纱。
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小姐~~!今夜天公真作美,清风送我见卿卿。
不知……可否入得闺房说话?”
他挤眉弄眼,油腔滑调,只盼逗她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