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一翻,动作流畅自然,仿佛这柄剑本就该属于他一般。
昆吾剑入手,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与锋锐之意瞬间沿着手臂蔓延全身。反手,“锵”的一声轻吟,长剑稳稳负于背后。
青袍负剑,张陵再无半分留恋,径直朝那扇洞开的朱漆大门走去。阳光从门外泼洒进来,将他的身影在地上拉得老长,也照亮了门外山道上腾起的滚滚烟尘,以及烟尘中隐约可见的寒光甲胄。
“站住!”老道士的嘶吼在身后响起,带着困兽般的绝望与疯狂。他死死攥着那三枚几乎要嵌入掌心的古钱,指缝间渗出丝丝暗红,声音冰寒刺骨,“南方诸派早已枕戈待旦!只待长安城内两女相斗,江南必定烽火燎原!还有,弥勒教早已纠结部众,磨刀霍霍,只等天下板荡,他们便可揭竿而起,裹挟流民,冲击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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届时,大乱之中,魏王承天景命,必是众望所归!天命在我!天命在正一!”他激动得须发皆张,无形的气劲鼓荡,震得堂内悬挂的经幡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张陵的脚步停在门槛前,半只脚已踏在门外的阳光里,半身还留在堂内的阴影中。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山下那越来越近、杀气腾腾的黑色铁流,嘴角扯出一个极冷的讥诮:
“呵……你这窥探天命的本事,还真没人家清微派厉害!梁王、杨炯、你女儿……桩桩件件,哪一次不是满盘皆输?你觉得,这次押注魏王,就能赢回所有?痴人说梦!”
“张陵!”老道士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悲怆,震得整个祖师堂嗡嗡作响,“穷途谁复念途穷?援君性命授桃符!剑术已成君且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这四句偈语,如同惊雷炸响在张陵心湖深处。他挺拔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终究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
叹息声落,他再无半分犹豫,一步踏出祖师堂高高的门槛。
这一步,踏碎了数十载龙虎清修,踏入了山下那滚滚而来的铁血杀伐之中。
张陵背负昆吾古剑,青袍在山风中微微拂动,沿着陡峭的千级石阶,一步步向下走去。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股孤绝凛冽的剑意。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踏在青石上,都仿佛有无形的涟漪荡开,山道两旁的松柏枝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低鸣,如同在为这下山掌教歌以壮行。
山下,黑压压的禁军铁骑已将龙虎山门围得水泄不通。长矛如林,反射着刺目的寒光;劲弩上弦,冰冷的箭簇对准了每一个可能出现的道士身影。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惊得山中飞鸟绝迹,走兽噤声。
李泠端坐马上,面无表情,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穿透空间的距离,牢牢钉在正一步步走下山道的张陵身上。
当那道青袍身影映入眼帘,尤其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张陵背后那柄古朴无华、却仿佛能引动天地的昆吾剑时,李泠细长的眼睛几不可察地眯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锋锐之气,隔着百丈之遥,竟已扑面而来。此人已是剑道通神,人剑合一后自然流露的“势”威不可当。饶是李泠这等深不可测的绝顶高手,端坐马上的身躯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张陵终于走完最后一级石阶,站在了山门前巨大的石坪上。他停下脚步,距离李泠的马头不过十丈。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森严的铁甲丛林,最后落在李泠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没有躬身,没有稽首,甚至连一句场面话都欠奉。
“走吧!”张陵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肃杀的死寂。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沿着禁军铁骑让开的狭窄通道,朝着山外走去。
步履从容,青袍飘然,竟视这千军万马如无物。
“放肆!”李泠身旁一员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披甲将领勃然大怒,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锋直指张陵背影,厉声咆哮,“狂徒!见公主竟敢不问不拜!左右听令!弓弩……”
李泠却是轻轻摆手,朗声道:“正一三百年道门高第,历朝历代,荣耀尽显。今日奉旨入朝,纵有罪愆,亦不可辱其道门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