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说着,她腰身却未直起,哽咽道:“姐姐她太苦了!幼年失怙,身中奇毒,飘零异国,好容易得遇良缘,有了归处。媄子宁可粉身碎骨,也绝不愿再见姐姐因这倭国,因媄子之故,再受半分委屈,再落一滴泪!
媄子在此立誓,此生此世,永奉王府为主,永尊姐夫为君!若违此誓,天地共诛,鬼神共弃!”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一直神色淡然的菖蒲,眼中也掠过一丝动容。
叶枝轻叹一声,忙离座上前搀扶媄子:“好妹妹,快起来!何至于此!”
王修更是如遭雷击,看着赌上一切的妹妹,心如刀绞。她踉跄一步,颓然跌坐回椅中,万般委屈、不甘、算计,在媄子这肺腑之言面前,都化作了无力的尘埃。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晨妆尽毁,只余下深深的疲惫。
杨渝深深看了一眼媄子,又看向面色铁青的杨炯,缓缓起身。
她走到媄子身边,亲手将她扶起,温言道:“好妹妹,难为你有这份心。”
她扶着媄子坐回位子,目光环视众人,最终定在王修苍白的脸上,语气沉稳:“既如此,便依媄子所言,也依夫君所定之策。陆奥、出羽、下野三州,并下野银矿,归菖蒲节制。
菖蒲,你麾下倭将弥兵卫、山鬼茂助等人,可安插于三州要津,协理民政兵务,以为根基。玉藻天皇尊号就撤了吧,倭国境内,只有樱町天皇一名一实。”
菖蒲微微颔首,并无喜色,只淡淡道:“谢过大姐,谢过夫君。”
杨渝目光转向王修,语气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缓和:“妹妹,倭国其余疆土,仍由你以樱町天皇之名统御。石见设为自由港,归王府直辖,设市舶司总理海贸。银矿开采,王府监管,公六倭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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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杨炯的“三七”之数悄然倒转,变成了“四六”之分。
王修听了,紧闭的眼睫猛地一颤,要知道,石见银矿储量丰富,这一成之变,可就是天差地别。
“王府于倭国,设常驻协理大臣,佐理军政要务。”杨渝继续道,话语条分缕析,不容置疑,“你每年归家省亲,述职禀报。王府于火器、钱粮、工匠诸项,依倭国所需及王府实情,酌情拨付。此乃家族公议,亦为长远之计。妹妹,你看如何?”
王修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空茫的红。她看着杨渝,又看看沉默的杨炯,再看看身边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眼中满是哀求与担忧的媄子。
良久,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就依……大姐……所言!”
叶枝见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大半。她连忙执起玉壶,亲自为众人添上清澈的梅子汤,笑容温婉,如春风化雨:“好了好了,大事已定,心结也该解开了!瞧瞧这满桌佳肴,再不动箸,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咱们一家人,天南海北聚在这平安京,多不容易!快,都举盏,以汤代酒,共饮一杯才是!”
众人依言举盏。
杨渝当先,面色端凝。菖蒲亦执起面前青玉盏,护着小腹的手依旧安稳。杨炯看着王修失魂落魄、勉力举盏的模样,心中亦是一阵烦闷酸涩,终是举起了杯。
媄子慌忙跟着双手捧起杯盏。
叶枝笑靥如花,声音清越:“愿我杨家,枝繁叶茂,诸事顺遂!干!”
“干!”众人齐应,声调各异。
恰此时,一阵劲风穿楼而过,四面竹帘翻卷如浪,无数粉白嫣红的樱瓣被风裹挟着,自栏外那如云似霞的花海中飞旋涌入,纷纷扬扬,落了满席、满身。
人面花光相映,一时竟分不清是花落席间,还是人坠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