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开赵全的手,拍了拍自己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衣衫,缓缓说道:
“赵管家,您也别跟我们发火。这笔账,咱们掰开了揉碎了,算算。”
“这地里的收成,刨去种子,刨去赋税,再交上您府上那七成的地租,剩下的,够我们一家老小吃几天的?一个月?还是二十天?”
“剩下的日子,怎么办?去城里买米?呵呵,先不说那些黑了心的粮商把米价抬到了天上。就算有余相爷的平价粮,我们……也买不起啊!”
刘三摊了摊手,脸上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麻木。
“横竖都是个死,干也是饿死,不干也是饿死。倒不如,省点力气,多晒几天太阳,也算是……死之前,快活快活。”
“你!”赵全被他这番歪理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你这是要造反!”
他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根牛皮鞭子,高高扬起,那姿态,像是要将刘三活活抽死。
“我看你们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今天,老子就先打死你这个带头的!”
鞭子在空中,带起一阵尖锐的风声。
周围的佃户们,吓得齐齐向后退了一步。
然而,刘三却没有躲。
他非但没躲,反而挺直了脖子,将胸膛迎向了那即将落下的鞭子。
“你打!”
刘三的双目赤红,梗着脖子,嘶吼道:
“你打啊!”
“余相爷在午门前说得清清楚楚!陛下他,心系万民!这天下,是我们这些百姓的天下!”
“我们不偷不抢,不打不砸,就在自家的地头歇歇脚,我们犯了哪条王法?!”
“你今天要是敢动我一根指头,明天,我们就去京兆府告你!去余相府上告你!我们就去午门前,敲那登闻鼓!我倒要看看,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句“余相爷”,那句“陛下”,像两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
赵全那高高扬起的鞭子,就那么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狰狞,渐渐被一种惊疑不定所取代。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倔强如牛的泥腿子,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同样挺直了腰杆,眼中不再有畏惧,只剩下冷硬的佃户们。
一股寒意,没来由地从他心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