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刚破晓,一层薄薄的晨霜还未被初春的太阳完全融化。
京畿之地,盐铁副使周欢名下的一处庄园里,本该是鸡鸣即起、万象更新的时节。
往日里,这个时辰,数百名佃户早已荷锄戴笠,在田间地头忙碌开来,吆喝声、牛哞声此起彼伏。
可今日,广袤的田野间,却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十几名佃户,三三两两地聚在田埂上,既不下地,也不回家。他们有的叼着根枯黄的稻草,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有的则蹲在地上,用石子划拉着泥土,低声说着闲话。
那神态,不像是来干活的,倒像是来郊外踏青的。
远处,庄子里那座青砖大瓦的主屋,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那是管家和仆役们的早饭。空气中,飘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肉粥香气,让几个年轻佃户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他娘的,这帮狗东西,吃的倒好。”一个汉子朝着主屋的方向,不屑地啐了一口。
“急什么?”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农,眯着眼,看着天上的日头,“让他们先吃饱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出来跟咱们吵架嘛。”
这番话,引得周围响起了一片压抑的、嘿嘿的低笑声。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庄子的总管家赵全,带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家丁,气势汹汹地从主屋的方向冲了过来。
赵全一身半新不旧的绸布短打,满脸的横肉因为愤怒而剧烈地抖动着,一双三角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都他娘的死了吗?!”
人还没到跟前,他那破锣似的嗓门,已经响彻了整个田野。
“日上三竿了!还在这里磨洋工!一个个的,是不是都不想活了?!这个月的地租,还想不想交了?!”
佃户们闻声,懒洋洋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畏惧,有麻木,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平静。
赵全冲到近前,看着这群依旧无动于衷的泥腿子,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他一把揪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人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的脸上。
“刘三!你小子是聋了还是哑了?!老子跟你说话呢!”
被称作刘三的年轻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吓得浑身哆嗦,他只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赵全,声音沙哑。
“赵管家,不是我们不干。”
“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赏风景吗?!”赵全咆哮道。
“是啊,”刘三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那笑容里,却不带半分笑意,“这地里的风景,看一天,少一天了。再不多看看,怕是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挣开赵全的手,拍了拍自己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衣衫,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