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紫宸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与白日里的庄严肃穆不同,此刻的殿宇显得有些空旷和寂寥。
巨大的蟠龙金柱,在跳跃的烛火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像是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
皇帝赵汝安换下了一身繁复的龙袍,只穿着一件略显随意的明黄色常服。
他没有坐在那张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案之后,而是负手立于殿侧一方案几大小的琉璃鱼缸前。
鱼缸里,几尾通体赤金的锦鲤,正悠闲地摆动着尾鳍,追逐着他指间偶尔撒下的鱼食。
水面泛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倒映着他那张年轻,此刻却又显得有些晦暗不明的脸。
他看似百无聊赖,专心致志地在喂鱼,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焦点,仿佛早已穿透了这厚重的宫墙,落在了那风起云涌的东市街头。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是梁宇回来了。
赵汝安没有回头,甚至连喂鱼的动作都没有停下,只是淡淡地开了口。
“如何?”
声音很轻,却在这空旷的大殿中,激起了一丝回音。
刚刚从侧门悄无声息滑进来的梁宇,身子猛地一僵。
他连忙快走几步,来到皇帝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深深地躬下身子,那张总是挂着和煦笑容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复杂。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
“回陛下的话……”
梁宇的声音,比往常要沙哑几分。
“奴婢……看到了另一番光景。”
他将自己在东市街头所看到的一切,从最初的“诛国贼,清君侧”,到余瑾那番“逼宫”的诛心之论,再到最后那万民俯首、山呼万岁的震撼场景,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他没有添加任何个人的评判,只是作为一个最忠实的眼睛,将那幅足以搅动整个大安朝堂的画卷,呈现在了这位年轻的帝王面前。
在他复述的过程中,赵汝安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指间捻着鱼食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直到最后,彻底停了下来。
那几尾不知人间疾苦的锦鲤,还在他指尖下方,徒劳地张着嘴,等待着那永远不会再落下的赏赐。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窗外,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两声夜枭的啼鸣,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许久,久到梁宇几乎以为陛下已经睡着了。
赵汝安才缓缓地,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那叹息声很轻,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大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