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竹公不以为意笑了笑,摘掉瓷片,擦掉血渍,轻声道:“我经商十五载,从来不会把生意做绝,香脂河的百艘画舫本来都是我的,可我故意让出二十艘,供大伙一起发财。为何?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把别人逼死了,自己也不好过。”
“邹公子,奉劝你一句,人在落水的时候,会胡乱抓住身边东西,我,如今正是落水之人,抓到谁,谁都别想好过,既然都是死,大家朋友一场,共赴黄泉有何不可?”
“我日你祖宗!”
邹明旭掀翻桌子,一记飞踹送了过去。
影竹公单手托住脚踝,和善一笑,“邹公子,之前伤我,是我有愧在先,再来伤我,那可就伤了朋友之情。当年我贩布到东庭,途中共计遇到过九波匪盗,你来猜猜,我一个人是怎么闯过去的?”
“邹家弟弟,息怒,息怒。”
林宝珠将邹明旭拽走,沉声道:“影竹公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把事情搪塞过去,即便弟弟没有参与林县丞一案,可琅琊侯与弟弟的私仇,人尽皆知,要是故意想找麻烦,你跑的了吗?”
邹明旭喘着粗气,瞪眼道:“你们的贼船,甭想把我也拉上!”
“我有一计。”
影竹公斟满美酒,慢悠悠喝光,“宣州长史杜大人,文章冠绝江南,这有才之人,向来眼高于顶,不把都护府放在眼底,更不把你我当回事,把他顶到前面,正好物尽其用。”
邹明旭面沉如水道:“杀了一个米县丞不够,还想再杀一名长史不成?!”
影竹公含笑道:“不杀他,李侯爷可就要杀咱们了。”
“放屁!”
不知是对李桃歌恐惧,还是不齿影竹公的为人,邹明旭极为愤懑,咬牙道:“我承认,自己又贪财又好色,还喜欢仗势欺人,可我活了二十年,从未害过别人性命!你谁呀,不就是发了财的货郎,堂堂侍郎公子,岂能和你这贱民同流合污!”
说罢,拂袖而去。
影竹公视线落在林宝珠面部,“林公子,今夜邹公子与李侯爷见面后,又在画舫夜御三女,突然暴毙而亡,你可曾亲眼目睹?”
林宝珠心中巨颤,“你……你竟然敢杀侍郎公子?!”
影竹公轻叹一声,“他不死,一定会反过头来咬咱们一口,狗急跳墙下的无奈之举,望林公子见谅。何况他与李侯爷有宿怨,仇家见面,突然有一人暴毙而亡,你猜猜世人会怀疑你我,还是怀疑琅琊侯?”
林宝珠自知再替邹明旭说话,自己也难逃毒手,于是哆哆嗦嗦紧闭双目。
“你们去把邹公子请回来。”
影竹公对暗处吩咐一声,然后站起身,晃动宽袖,大摇大摆来到木栏,望着纸醉金迷的香脂河,怔怔出神,最终叹息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