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色将暮。
松风竹影,碧波泠泠,掩映斑驳的古亭旧桥。
鹤氅道士面对秀美的湖景,幽静的亭、桥,感?慨万千:“原来,西林桥畔现在是这个样子的。松树已经长?得这?么高了,竹林如海。”
李秀丽奇怪地看他一眼:“难道你见过它们没长高的样子?说得老气横秋。炼精化炁高阶,寿也仅一百五十年。听当地人说,这?里?的松树、竹林,起码都是几?百年前种下的。最老的那几?株,千年前就已经长大。”
白鹤却十分坦然:“曾闻古书中,记载过当年明胜湖畔的样子。那时候,连这?座桥都是新?建的,尚未有松林竹海。据说,西林桥最初,是卫小玉家?尚未败落时,她祖父出资建造的。后来在前前前朝的时候,又因洪水而修缮过一次。”
小郑佩服白鹤见多识广:“小生也只是隐约听说?过西林桥的故事?,只知道与卫小玉生前同一时代所建,却不知是她祖父所造。”
李秀丽不疑有他。很快转移了注意力:“那个时代能修桥铺路,应该也是富庶人家?罢?卫小玉是怎么变成歌妓的?”
当时,王秀才告诉她的,关于卫小玉的故事?,说?她曾是西州本?地人,少有才名,容貌美丽,在明胜湖畔结楼而居,是为歌妓,艳名远播。常来往达官贵人、才子墨客。她多情,与几?位年轻才子或曾有相?思之约,但最终或因家?族名誉,或因移情别恋,每一段故事?中,她都被辜负。
最终,卫小玉心情抑郁,徘徊湖畔,年纪轻轻染上肺病,英年早逝。
但具体的细节则一概不知,书上记载的也更?少。
西林幽静,吹过的风,伴随着?竹叶摇动,也觉凄清。
独葬在此的坟墓,千万个日夜,静听此声。地下,可寂寞?
小楼里?,她曾日日徘徊。坟墓千年,她可曾也时常叹息?
白鹤略仲怔,过了一会,又被李秀丽拉了拉衣袖,才回道:“……她本?也出自士族。祖父是个正直刚烈的小官,因为牵连进一桩案子里?,被贬,回乡之后,一心只教导孙辈。她的父母是商人,虽然恩爱,但都寿短。十五岁上,她的母亲早逝,父亲身体弱,没几?年也死了,留下富足产业。她一个孤女,身边只有一个傅母相?伴,守不住偌大家?财。或是有血缘的豺狼,想要将她或卖与贵人为妾为婢,换来好处还吞吃了财产。或是外来的恶虎,百般谋划孤女,想要将她欺辱,以夫妻之名,敲骨吸髓。”
“卫小玉从小读过书,受祖父教诲,也不是那等无?知女子。她知道自己禁不得孝道为名的折磨,嫁与不嫁,嫁与何人,或者为奴为婢,她根本?无?法自主,只能落得凄凉下场。但她的性情,也实在激烈,最后,她竟在一个雪天?,自己抱着?琵琶,走出深闺,走进了乐坊,做了女乐。”
“谁也不知道,她在乐坊是怎样熬了几?年,怎样地与贵人结交,最终,她带着?傅母,在明胜湖畔建造了一座小楼,常年飘丝竹之声,每日车马辚辚,来往贵客。因美丽的容貌与女子中少有的诗才,更?弹得动天?下的乐器,名扬一时。有贵人们庇佑,她的亲族最后也没有能够将她带回家?里?处置。”
“那时候,小楼就建造在明胜湖畔,离西林不远的地方。这?里?本?来寂寞,因住了她,便常年灯火通明。门前停着?她的独轮油壁车,她的小驴就系在松树上。车后却跟停了一连串的奢侈马车,高大骏马仰头?嘶嘶。
楼中,她一会弹琵琶,一会调琴,时如霹雳,时如低语,声浪远远飘拂湖面,穿透湖上的雾气,像是从水中龙宫传来的丝竹之乐。
她的罗裙是红绡所制,艳如石榴,贵女们一边看不起她,一边竞相?仿妆。
有时,她喝得醉醺醺,抱着?琵琶,推开窗,倚靠墙壁,远眺湖景,世?上难寻的琼浆泼洒在她的石榴裙上,洒在绣着?精美纹饰的衣襟上。
她就解下被泼污的外裙,扔下,随风挂在树梢,随手拉过王孙公子身上的千金一尺的绫罗,系在腰间。
时人调笑她,说?‘松柏常解石榴裙,艳帜高张西林桥’。”
李秀丽、郑端都渐渐沉浸在他描述的极生动的景象中,惊叹,亲眼目睹一般。
李秀丽道:“听起来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