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晨直听得倒吸冷气,想象那番情境本就胆寒,不经意间又望见檐下悬挂的那些半腐的头颅,一下子干呕起来。
“快走吧。”秦菀本也无意多留,见她这样,就忙出了院子。花晨坐上马车又缓了半晌才平复下来,抚着胸口叹道:“祝娘子素日看着娇媚,没想到也是个狠角色。”
“是啊。”秦菀轻声呢喃,见她缓过来了,就吩咐启程,张庆扬起马鞭一喝,马车辘辘地驶出皇城。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一道陈旧的府门前。那门上没有牌匾,漆色也已经斑驳,是秦家旧宅。
卫川知道了她的身世之后为她做了不少事情,其中便包括为秦家亲眷制作牌位,供进旧宅里。
二十多年来,她终于可以给他们上一柱香了。
眼下用作祠堂的那间屋子原是秦家的正厅,很多年前,她眼看着数位叔伯长辈吊死在这里。更久之前,她也曾在这里无忧无虑的嬉戏,亦或在祖父与宾客谈笑时偷偷溜过来,扒在门边看。
现如今,厅中桌椅尽数撤走,一百二十七块灵位层层叠叠地摆开,颇有几分气势。
她将那金箱子供到香案上,毕恭毕敬地拜了三拜。
她的手上依稀还有血腥气,混合着上好檀香清雅的味道一起散开,让她的心弦一分分地舒展。
她又一次地想:都结束了。
她望着那些灵位默默祈祷:愿诸位长辈早登极乐。
她在那里跪了很久,心里乱糟糟地想了许多事情。好像一切三两岁时的记忆都突然变得清晰,她一遍遍地回味着,露出愉悦的笑意。
一直跪到清香燃尽,她蓦然回神,才发觉时间竟已过了这许久。就浑浑噩噩地离开了秦家旧宅,去往唐榆的宅子。
这宅子,唐榆一天都没住过,现下却也是灵堂了。
为他寻的那些书依旧堆在书房和库里,她拎着那红包袱随意挑选了几本,又名花晨取了壶久,亦步亦趋地走到了他的牌位前。
那裹着骷髅的报复亦被她供到了香案上,接着她在蒲团上落了座,边倒酒,边在铜盆里烧书。
她的酒量本不算多好,烈酒入喉,一下子将她辣出眼泪,她咧着嘴笑道:“唐榆,我给你报仇啦,你看得见吗?”
铜盆里火星儿扑簌,书页缓缓化为灰烬,她边哽咽边笑:“我给秦家和唐家都报了仇,那昏君……那昏君的头骨我给你带来了。”
“可是你怎么不在了啊……”
她按捺不住,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秦家满门离世的时候她才三岁,心下虽有浓烈的恨意,却因年纪太小,不曾想过其他。
但唐榆死时,她心里却有深深地无力感。
过了这么久,她本以为那份无力已然淡去了,现下它却突然而然地又侵袭过来,喧嚣地遍布她的四肢百骸。
她这才发觉,这份痛是永远不可能淡去的。她甚至始终没能完全接受他已然离世的事实,总会在不经意间幻想他在下一刻就会回到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