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深处,一家门脸不起眼、名曰“胡姬酒肆”的店堂里,显得倒是挺安静。
几个刚被吏部铨选的寒门士子,正围着一张油腻的方桌饮酒。随着酒意上了头,话也渐渐没了遮拦。
苏检灌下一大碗浊酒,辣得他直皱眉头,却更添了几分激愤。
他“啪”地一声将碗顿在桌上,声音不由得拔高:
“诸位!高兄欲弃秋闱而就边疆小官,实是明珠暗投,更是被‘十国归附’的虚火迷住眼!”
高瞻脸上有些挂不住,“苏兄,人各有志。长安米贵,居大不易……”
“非也!”苏检挥手打断,眼眶因酒意和激动微微发红。
“非是长安米贵,乃是朝廷如今行事,令人齿冷!目光何其短浅!”
他这话一出,同桌的几人都吓得禁住声。
朱晖连忙去扯苏检的袖子:“慎言!苏兄,你醉了!”
“我没醉!”苏检甩开他,索性站了起来。
他身形有些摇晃,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执拗:
“西域诸国,地瘠民贫,多为不毛。其民悍野,难服王化。
今畏我兵威,暂求附庸。他日若我大唐稍有颓势,或边军调度不及,彼等必为祸乱之源!
此非开疆拓土,实是吞下十枚棘刺!朝廷不思长远安边之策,反以收纳此等累赘为祥瑞,简直是令人可笑。
耗费国帑以购虚名,岂非饮鸩止渴,自寻烦恼?更可叹满朝朱紫,竟无一人直言!”
苏检越说越激动,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仿佛在殿前直谏:
“还有那魏驸马!鼓动陛下行操切之事,又掌掴御史,跋扈至此。朝廷风气,便是被此等幸进之辈带坏的!
说什么与民同乐、发放钱粮,不过是邀买人心,遮掩其边疆庄园里见不得光的勾当!
我辈读书人,若都只为几斗米、几贯铜钱便趋之若鹜,忘却圣贤教诲、天下大义,这大唐……这大唐……”
后面的话,被朱晖死死捂回去。高瞻和其他几人将苏检按回座位,周围已是一片窃窃私语。
有鄙夷,有惊讶,更多则是深深的不屑。
然而他们几个不知道。胡姬酒肆对面二楼,一双冷冽的眼睛,正注视着对面酒肆里的骚动。
直到苏检被同伴强行拖离桌边,那道目光才缓缓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