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行走间,忽见路旁一个挑担的卖花郎走过,担子两头竹筐里满是沾着晨露的鲜花,姹紫嫣红,香气袭人。
杨炯心念微动,当即拉着李澈走上前去:“你我相识至今,历经诸多变故,我好像还从未正儿八经送过你什么像样的礼物。”
杨炯语气温和,带着几分歉意,“呐,今日恰逢其会,你看这些花儿,喜欢哪一束?我买来送你。”
李澈闻言,心下不由一甜,女儿家的情怀总是诗,纵然是修道之人也难以免俗。她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在缤纷的花丛间来回流转,带着几分雀跃与羞涩。
然而,当她的目光掠过一束束洁白如玉、姿态娴雅的白芍药时,眼神倏地一黯,方才那点欣喜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思念与哀伤。
“我……我要白芍。”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杨炯何等敏锐,立时便知这丫头定是又想起她那远在北地的三姐了。他心中亦是一痛,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当下也不多言,便将那担子上所有的白芍尽数买下,又向卖花郎讨了些柔韧的草茎,仔细地将这一大捧洁白的花束捆扎得整齐漂亮,然后轻轻塞入李澈怀中。
“好好抱着,”杨炯温言嘱咐,“等你回了上清派,安稳下来,我就要动身往北地去。若兴庆府那边诸事顺遂,不太牵扯精力,我便想办法,看能否带你三姐回来与你团聚。”
“我跟你一起去北地!”李澈闻言,立刻抱紧了怀中那捧清冷的白芍药,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向杨炯,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与期待。
杨炯看着她执拗的模样,沉吟片刻,终是微微颔首,算是应允。
二人一时俱都无言,各自沉浸在心事之中。
一个想着那远在苦寒之地的三姐,忧心忡忡;一个则思忖着长安诡谲莫测的局势,思绪万千。
又行不多远,却见白糯停在一个卖馄饨的摊子前,正歪着头,同那摊主说话。
那摊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生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相貌甚是普通。此刻他正手脚麻利地擦拭着灶台,案板上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在一旁的小竹匾里还整整齐齐地排着八只皮薄馅足、玲珑可爱的生馄饨。
看这光景,似是预备收摊,等着最后一位食客用完便回家。
杨炯扫了一眼他那摊子,虽是小本经营,但锅灶擦得锃亮,碗筷摆得齐整,各样调料罐子也擦得干干净净,与周围一些摊贩相比,显得格外清爽利落。
此刻虽已近收摊,但那口大锅里翻滚的高汤仍是香气扑鼻,引人垂涎。想来这后生做的馄饨味道定是不差,是以生意颇好。
只听白糯指着那竹匾里的八只馄饨,疑惑地问道:“掌柜的,你这明明还有八个没下锅的馄饨,怎么就不能卖给我呢?我饿得很,愿意多出钱!”
那摊主闻言,抬起黝黑的脸庞,憨厚地笑了笑,手上擦拭的动作却没停,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对不住啊姑娘。这八个馄饨是特意留出来给我家娘子的,不卖。她呀……嘿嘿,出身大户人家,自小没沾过阳春水,可不会做饭呢。每日晌午收摊前,必定要给她留上一碗,回家下给她吃,雷打不动。”
他话虽是解释,但那眉梢眼角洋溢着的幸福与满足,却是掩也掩不住。
这话刚说完,他身后几个尚未离开的老主顾、相熟的船工听了,便有人出声打趣。
只见一个赤着膊、浑身古铜色肌肤的老船工呷了口粗茶,笑道:“韩二郎,你可是捡着宝喽!你那娘子,可是咱们华亭县数得着的俊俏知礼的姑娘!若不是前些年她家道中落,遭了大难,哪轮得到你小子娶回家去,真是便宜了你!”
韩二郎听了,也不恼,只是摸着后脑勺,嘿嘿憨笑,脸上尽是得意。
另一个蹲在路边石阶上的老汉,眯着眼接话道:“韩小子呀,不是张大爷说你,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咱们华亭一天一个样,有钱的豪商巨贾如同过江之鲫,你可得多长个心眼,把你那如花似玉的娘子看紧喽!可别一个不留神,吃了大亏,到时哭都找不着调儿!”
“张大爷!”韩二郎一直挂在脸上的憨笑瞬间消失,他扭过头,对着那老汉怒目而视,语气也硬了几分,“您老莫要胡说!我家娘子知书达理,最是重情重义,绝非那等嫌贫爱富、水性杨花之人!她既嫁了我,便生生世世都是我韩家的人!这等话,休要再提,平白辱没了她!”
一旁一个蹲墙根看热闹的闲汉,似乎与这韩二郎不甚对付,闻言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嘿!我说韩二,你别不识好歹!张大爷那是提醒你!别忘了,想当年江南发大水后又连着大旱,咱们华亭饿殍遍野!
你家娘子那时心善,开棚施粥,可是救助过不少过往的落难之人,其中可不乏些精壮汉子!这些人当时哪个不是感恩戴德,赌咒发誓说日后发达了,定要回来报答这活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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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闲汉顿了顿,瞥了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韩二郎,继续道:“后来你家娘子家道败落,困顿不堪之时,有多少穿着绫罗绸缎的商人寻上门来,你自己心里没数?
哦,对了,听说当初受她恩惠最重、长得最俊俏的小子,被人带上山去当了道士,如今可是不得了喽。听说成了朝廷钦封的紫衣真人了呢!你还当没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