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钦天监监正王衍,身着深青色官袍,躬身垂首,额上、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汇成小溪沿着鬓角流下,他却不敢抬手去擦。
空气仿佛凝固,只闻风声呜咽。
“殿……殿下恕罪!”王衍喉头滚动,声音干涩发颤,“下官……下官学艺不精,虽已竭尽全力,然天机浩渺,难以尽窥。只能推算出约莫二十日左右,确有大异天象降临,其势甚烈!
然具体是何星象,主何吉凶,下官愚钝,尚未能精确演算。只隐约感知,似与‘女主昌’之兆隐隐相合。”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不可闻,腰弯得更深,几乎要匍匐在地,冷汗已浸透后背官袍。
李漟依旧直视着烈日,良久,她才缓缓收回目光,视线落在远处鳞次栉比的宫阙屋顶和更远处长安城的轮廓线上,神色平静无波,并无半分怒意。
“不怪你。”她的声音响起,清冷而平稳,“天象本就缥缈难测,若事事皆可预知,反失了敬畏。不可测才是常理。”
王衍闻言,如蒙大赦,猛地喘了口气,急声道:“谢殿下体恤隆恩!下官惶恐!恳请殿下再宽限五日!五日之内,下官必焚膏继晷,穷尽毕生所学,定要将那异象的具体时辰、方位、征兆,推演分明,报与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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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漟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望着远方:“知道了。你去忙吧。”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下官告退!定不负殿下所托!”王衍再次深深一揖,几乎是倒退着,脚步虚浮地匆匆下了观星台。
李漟独立高台,猎猎天风吹拂着她的衣袂,赤色宫装上的九凤仿佛要振翅飞去。
不多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大太监田令孜,身着绛紫色宦官服色,悄无声息地行至李漟身后三步远,躬身垂手,姿态恭谨至极:“主子。”
李漟没有回头,只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田令孜立刻回禀:“主子,宣德门前那群闹事的书生,方才已转去了魏王府。魏王亲自出来见了他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魏王言道,他清静自守,不问朝政,手中无权柄,心有余而力不足,劝慰了众人一番,让他们去梁王府上请命陈情了,随后便闭门谢客。不过,梁王今日一早便离了王府,行踪甚是隐秘,奴才一时也未能探知确切去向。”
李漟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仿佛早已料到,并不言语。
田令孜偷觑了一眼主子的侧脸,见她并无表示,才又小心翼翼地道:“主子,帽妖一案与宣德门黄卷之事……奴才无能,追查数日,明线暗线皆用尽了,仍是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头绪可循。那幕后之人,手脚实在太过干净。”
他略一停顿,话锋一转,补充道:“不过,奴才着人追查近日长安城内四处散播帽妖流言、煽动民心的小报源头,顺藤摸瓜,倒是查到些蛛丝马迹。其背后银钱往来、印刷作坊,隐隐指向大公主和魏王的某些隐秘门路。此外,还有齐王妃,似乎也……也插了一手。
她更利用散落江南书院人脉,将京中帽妖之乱、祥瑞之耗、乃至……乃至主子您的种种,添枝加叶,大肆渲染,传得举国皆知,如今民间议论汹汹,对主子您……颇多非议。”
说到最后,声音愈发低沉。
李漟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无波无澜。直到田令孜说完,她才缓缓转过身来。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她唇间逸出,带着无尽的寒意与嘲弄,“田令孜。”
“奴才在!”田令孜立刻躬身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