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万!至少六万精锐甲士,长公主李漟,今日是要以兵戈为后盾,行那问鼎之事?!
丁凛目睹此景,只觉一股悲愤之气直冲顶门,浑身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朝仪礼法,猛地挣脱旁边同僚试图拉扯的手,排众而出,须发戟张,指着御阶之上端坐的李漟,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字字泣血:
“李漟!你……你这牝鸡司晨的妖氛!颠倒阴阳,祸乱朝纲!以妖物造势,以兵甲逼宫!指鹿为麟,欺天罔地!此等悖逆人伦、罔顾祖宗法度之举,必遭天诛!
我煌煌大华,礼义廉耻,岂能毁于你这一介妇人之手!你……你必是那帽妖祸世的根源!国之将亡,妖孽必生!你便是那最大的妖孽!”
这石破天惊的怒骂,如同滚油泼进了冰水之中。满殿朱紫,尽皆面无人色,连呼吸都停滞了。无数道目光惊恐地在状若疯魔的丁凛和御阶之上脸色骤然冰寒的李漟之间来回扫视。
李漟端坐不动,一身赤红宫装仿佛燃烧的火焰。她凤目微眯,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丁凛那张因激愤而扭曲的脸,又掠过殿外持枪拄槊、杀气凛然的庄山君与李若宰。
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牝鸡司晨?”李漟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丁大人,本宫自束发之年,便听厌了这等陈词滥调!本宫代天巡狩,掌天下钱粮,安定社稷之时,尔等在何处?如今,竟还敢以此等腐儒之言,在本宫面前狺狺狂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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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金锣:“洪尚书,张寺卿,庭前谤君,依律……当如何?”
刑部尚书洪必大、大理寺卿张灵被点名,心头俱是一凛,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悸与无奈。
洪必大喉结滚动,正欲硬着头皮出班回奏。
“长公主殿下息怒!”
御史大夫郑骋臣已抢先一步,猛地跨出班列,对着李漟深深一躬到底,随即霍然转身,戟指丁凛,厉声斥道:“丁凛!你这狂悖之徒!长公主代天摄政,功勋卓着,岂容你如此污蔑诽谤!
身为御史大夫,御下不严,致此狂徒咆哮朝堂,谤讪君上,本官难辞其咎!臣有失察之罪,请殿下责罚!”
他语速极快,根本不给旁人插话的机会,紧接着便朝殿外厉喝:“来人!将此狂悖犯上、扰乱朝纲之徒拿下!押送御史台台狱,听候发落!”
殿外值守的金吾卫甲士闻令,立刻如狼似虎般扑入殿内,不由分说,架起犹在挣扎怒骂的丁凛,拖死狗般向外拖去。
丁凛“奸佞当道!国贼!国贼!”的怒骂声迅速远去,最终消失在殿外的回廊深处。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唯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郑骋臣这一手“请罪”与“拿人”一气呵成,快如闪电,彻底掐灭了任何可能为丁凛求情或质疑的声音,亦是保全这朝堂少有的忠憨之臣。
李漟目如同冰锥,缓缓移向一直沉默立于文官班列之首的石介身上。
“石尚书,”李漟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听不出喜怒的平淡,却比刚才的冷厉更令人心悸,“你学贯古今。依你之见,代王所献此白麒麟,可称得上祥瑞否?”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石介身上。这位主持新法、位高权重的吏部尚书,他的态度至关重要。
石介面色沉静如水,缓缓出班。他整了整绯色官袍的衣襟,对着御阶上的李漟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清晰:
“麒麟者,仁兽也!《感精符》有载:‘王者德化旁流四表,则麒麟臻其囿。’《礼记·礼运》亦云:‘麟凤龟龙,谓之四灵。’此兽通体如雪,莹洁无瑕,角如玉树,光华内蕴,行止间仁和温顺之气沛然。此非寻常瑞兽,实乃应‘坤德载物’之至祥!
坤者,地也,厚德也,亦主母仪!”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那头温顺的白鹿,继续道,“今白麒麟现世,正应天象,昭示仁德广被,厚泽深恩之主,当承天命,抚育万方!此乃我大华之幸,苍生之福!臣,恭贺殿下,天降祥瑞,兆示昌隆盛世!”
石介的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炸开。支持李漟的官员们脸上露出狂喜与释然,而中立者及李淑一系的人,则面如死灰,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主持新法、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石介,竟在如此关键时刻,如此清晰地表明了立场。他甚至直接点出了“坤德”、“母仪”这些指向性极强的词汇。
这哪里是评判祥瑞?分明是公然拥立!长公主李漟,怕是早已在无声无息间,将这位新政领袖牢牢握在了掌心。
无数道惊惧、绝望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御座之右的大公主李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