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记得她被奴贩带走的那一日,冬日天寒雪滑,她走在街上,不慎被一辆没能及时停住的马车撞倒,跌伤了脑袋,从那时起,雪棠便忘了许多事。
奴贩对她说,她的父母是苏州做织锦生意的商贾,如今家道中落,不得已,只好将她卖作奴婢,换些饱腹的银钱。
奴贩说这话时,雪棠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这双手细如凝脂,白似新雪,的确是一双精心保养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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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做富家小姐时的光鲜日子,她的父母、她的兄长,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那双葇荑也很快被奴贩逼着做起低等的粗活,生出一层粗糙的薄茧。
后来,她入了永安侯府,成了府里最低等的丫鬟。
在侯府这样的地方,美貌并不是一件好事,那些粗鄙的小厮满心都是如何从雪棠身上占得几分便宜,她不肯屈就,他们便恼羞成怒,对她轻则斥骂,重则拳打脚踢。而那些丫鬟妒嫉雪棠的容色,一面冷眼瞧着她受尽欺负,一面还要在背地里说上许多难听的话。
日子一天天地挨过去,或许是上苍垂怜,那日雪棠正在院子里浆洗衣裳,恰逢老夫人从寺中礼佛归家,来探望二爷。
只一眼,老夫人便挑中了她。
老夫人把她叫到明安堂问话:“二爷终日郁郁寡欢,怏闷不乐,身边早该添个可心的人伺候。你可愿尽心服侍二爷?”
雪棠垂着头,从容恭谨:“奴婢愿意。”
她心里清楚,成为二爷的通房是她如今能攀上的最好出路了,至少,那些觊觎她美貌的男人,往后再不敢打她的主意。
只要她顺着老夫人的意好好伺候二爷,若能得二爷喜欢,日后抬了妾,这一生便可衣食无忧,再不用低声下气地看人脸色。若二爷不喜欢她也无妨,待她多攒些银钱,到了年纪,便去求老夫人放她出府,在府外做些小营生糊口。
日子总归是有了盼头的,雪棠走在小路上,脚步越来越轻快。只是身上却酸痛得厉害,雪棠不由又想起了昨夜在二爷床上的情景。
男人炽热的胸膛沉沉压下来,她挣扎不得,也不敢挣扎,只能哭着一声声求饶,可二爷身患哑疾,根本不会回应她的哭求。
不过,对雪棠来说,二爷已经很好了,至少二爷没有像下人们之间传的那样,对身边伺候的丫鬟动辄打骂。
雪棠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前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头去瞧,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来府里做客,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地拥着她,身后还跟着好些小厮抬着东西。侯府的管事婆子郑三娘在一旁引路,脸上堆着笑,正低眉顺眼地对那女子说话。
眼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了,雪棠正欲低头向贵人行礼问安,可那女子似乎压根没瞧见她,目不斜视地往前走,重重撞上了她的肩膀。
雪棠被撞得踉跄后退了两步,脚踝一不小心崴进了厚厚的雪里,一阵钻心的痛。
“不长眼的贱婢,还不快给沈小姐赔罪?这可是大公子未过门的夫人,侯府日后的当家主母。冲撞了沈小姐,你有几个脑袋够赔的?”郑三娘厉声训斥。
分明是那女子撞的她,可是贵人怎么会有错呢?错的只会是她们这些低贱的奴婢。
这道理雪棠刚入府没几日便熟记于心,此刻纵然疼得厉害,也只能强忍着痛福身告罪:“奴婢不是有心的,还望沈小姐恕罪。”
郑三娘瞧了她几眼,“这贱婢瞧着面生,应是刚进府的,还没教好规矩,一会儿奴婢一定好好打上她几板子,贵人的路也敢挡,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平日里在东院做事,不常来西偏院走动,不曾见过雪棠。眼下她一心只盼着巴结好这位东院未来的主子,往后好给她些甜头吃。
雪棠垂着眼,没有作声。郑三娘口中的沈小姐,她不止一次听丫鬟们提起过,听说沈小姐自幼与相府失散,十六岁这年才终于被相爷认回府中,相爷和夫人自觉亏欠,只恨不能把心肝都掏出来给她。
那是丞相府金枝玉叶的嫡小姐,侯府未来的侯夫人,自然尊贵无比。
也难怪郑三娘如此谄媚奉承。
“不妨事的。”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而后一双温暖的手便扶住了雪棠的手臂,“伤着没有?有没有事?”
雪棠不自在地缩了下肩膀,“奴婢没事,多谢小姐关心。”
“我瞧着她像是崴了脚的样子,一会儿得叫个大夫过来看看才是。”沈语柔说着,又转向一旁的郑三娘,细声细语地嗔责,“不过是芝麻大点的小事,怎就要打板子了,倒显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