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汝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殿宇的重重飞檐,落在了那无边的夜色之中。
“朕要的,是人心。”
“余瑾今日在东市,给朕送上了一份天大的厚礼。这份礼,就是京城百万百姓的‘人心’。他做得很好,将这颗熟透了的果子,恭恭敬敬地捧到了朕的面前。”
赵汝安回过头,看着依旧满脸不解的梁宇,耐心地,像一个老师在教导学生一般,解释道:
“可这份‘人心’,现在还带着几分虚浮。百姓们感激朕,是因为朕开了国库,让他们吃上了饱饭。这份感激,是建立在‘恩典’之上的。他们敬我,畏我,却未必……亲我。”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帝王独有的,冰冷的算计。
“可若是……朕下了这封罪己诏呢?”
“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赵汝安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这封诏书一出,朕,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偶尔施舍一些恩典的君王了。”
“朕,会变成一个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会犯错,会痛苦,会为了他们的苦难而‘切肤之痛’的‘人’!”
“朕会变成一个……同样被那些勋贵、被那些国贼蒙蔽、架空,一个拼了命地想为自己的子民做些什么,却因为阻力重重而‘无能为力’的,‘可怜’的君王!”
“你懂吗?大伴!”
赵汝安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燃烧着足以让任何人都为之胆寒的火焰。
“当百姓们看到,连他们至高无上的天子,都在为他们的遭遇而‘自责’,都在为了对抗那些勋贵而‘力不从心’时,他们心中的那杆秤,会偏向谁?”
“他们对朕的感激,就会迅速地,膨胀成一种混杂着同情、怜惜、孺慕与狂热的……忠诚!”
“而他们对那些勋贵的怒火,就会被彻底点燃,再也无法熄灭!”
“因为,从那一刻起,朕,就和他们,站在了同一个‘阵营’里。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那些……阻碍着朕去爱护他们,阻碍着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国之硕鼠!”
一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梁宇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呆呆地跪在地上,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到脚,瞬间贯穿了他的全身。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他那看似荒唐的“罪己”背后,到底藏着何等恐怖的,帝王心术!
这哪里是自损龙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