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朱红宫门,在内侍们合力推动下,发出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吱呀”声。
大内总管梁宇手捧明黄圣旨,步履匆匆地走了出来。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苍白而平静的脸上,却没有带来半分暖意。
宫门之外,一队早已等候多时的禁军士卒,甲胄鲜明,刀枪林立,见他出来,立刻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恭迎总管大人!”
梁宇没有看他们,只是将手中的圣旨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然后,一言不发地登上了早已备好的软轿。
“起轿,去东市。”
轿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阳光,也将梁宇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重新隐匿于一片昏暗之中。
软轿在禁军的护卫下,平稳而迅速地朝着东市的方向行去。轿厢之内,梁宇端坐着,双手拢在袖中,微微闭着眼,但那微微泛白的指节,却暴露了他此刻极不平静的内心。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年轻帝王最后那句疲惫而又冰冷的话语。
“告诉余瑾,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半个时辰之内,必须将聚集的百姓,尽数遣散!”
“若有暴民,胆敢冲击官府,冲击勋贵府邸者……格杀勿论!”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
他想不明白。
余瑾……这个他亲眼看着从一个边陲小官,一步步走到如今权倾朝野位置的年轻人,这个他眼中甚至比满朝权臣还要聪明的“鬼才”,为何会走出现在这一步险棋?
民怨如水,亦可覆舟。
这个道理,连他这个阉人都懂,余瑾会不懂吗?
他当然懂。
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他亲手点燃了这把足以将整个京城都烧成白地的滔天大火。
“诛国贼,清君侧……”
梁宇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六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
这六个字,是利刃,是足以将卢颂一党连根拔起的无上利刃。可这把利刃,是双刃剑。
它在刺向敌人的同时,那锋利的刃尖,也已经若有若无地,抵在了皇权的咽喉之上。
今日这上万名百姓,奉你余瑾为神明,听你号令。
那明日呢?
若是天下千千万万的百姓,都只知有“余青天”,而不知有“赵天子”呢?
到那时,你余瑾,又该如何自处?
陛下,又该如何处之?
轿子轻微地颠簸着,梁宇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当他抵达东市时,看到的是一副乱民冲击官府,血流成河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