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年轻的君王,和他满朝的文武,似乎都算错了一件事。
他们以为,这盘棋争夺的核心,是“民心”。
是百姓的爱戴,是万民的拥护。
所以皇帝用“皇恩浩荡”来收割这份爱戴。
可余瑾从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这个。
爱戴?拥护?
这些东西,太虚无,也太廉价。顺境之时,它可以是你的助力;可一旦到了逆境,它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今天他们可以对你高呼万岁,明天,他们就能对你的敌人做同样的事。
余瑾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民心。
而是,民怨。
是穷苦百姓,对那些高高在上的门阀世家,积压了数百年,深入骨髓的……恨!
这股恨意,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它不会因为一点点恩惠就消失,不会因为一点点威胁就退缩。它如同埋藏在地下的岩浆,一旦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就将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毁一切阻挡在它面前的东西。
余瑾要做的,不是当一个受万民爱戴的青天大老爷。
他要做的,是成为那股滔天民怨的引信,是那柄,可以斩断一切枷锁的,由民怨锻造而成的……刀。
皇帝送来的粮食,非但没有破坏他的计划,反而,让这把刀,淬炼得更加锋利了。
因为它让百姓们,更加清楚地看清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它让那股恨意,变得前所未有的纯粹。
夜色,渐渐深了。
东市的街头,燃起了一排排的火把,将半边天都映照得通红。
分粮的队伍,依旧没有缩短的迹象。
而那股由怨恨汇聚成的低吼,却在夜色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
王安石快步走到余瑾身边,他的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里是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忧虑。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几乎是在耳语的音量说道。
“大人……民怨……快要控制不住了。”
“刚才,我听到有人在商量,领完粮食之后,要去……要去砸了富贵粮行……”
余瑾缓缓地,将最后一袋米,递给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对着老婆婆,深深地鞠了一躬。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直起身,转头看向王安石,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由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