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番描述,赵汝安沉默了。
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龙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片刻之后,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笑声不高,却打破了殿内的沉寂,让梁宇都微微一愣。
“呵呵……活菩萨?孤臣?”
赵汝安摇了摇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笑意。
“这个余瑾啊……他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他这是在演戏,演给满朝文武看,演给这京城的勋贵世家看,更是演给朕看啊!”
“他把自己摆在最凄凉、最无助的位置上,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山穷水尽,不过是凭着一股意气在硬撑。如此一来,那些想看他笑话的人,便会彻底放松警惕。”
“而那些受了他恩惠的百姓,看到他这副‘为民请命、不惜己身’的惨状,心中的那点感激,便会迅速膨胀成愧疚、孺慕与狂热。他这哪里是在发粮食,他分明是在一刀一刀地,把自己的名字,刻进京城百万百姓的心里!”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几分无奈,还有一丝淡淡的警告。
梁宇抬起头,迎着皇帝的目光,轻声说道:“陛下圣明。”
“可奴婢以为,余大人此举,虽是在演戏,却也是真情。”
赵汝安眉头一挑:“哦?”
梁宇道:“戏是演给那些高高在上的‘看客’瞧的,可百姓们领到手的粮食,却是实实在在能填饱肚子的。余大人赢得民心,是因为他真正让百姓得到了实惠。这一点,做不得假。”
这一句话,仿佛触动了皇帝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眼中的那份戏谑与玩味,也渐渐被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所取代。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殿内的龙涎香都燃尽了一截。
最终,他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是啊……做不得假。”
赵汝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宫殿的重重殿宇,望向了那遥远的东市街头。
“百姓们,太苦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与愧疚。
“风调雨顺时,他们尚且要在勋贵豪强的盘剥下勉强度日。一旦遇上天灾人祸,便是卖儿卖女,易子而食。这朗朗乾坤,赫赫王朝,于他们而言,竟不如那几斗能活命的米粮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