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声响起,恭谨而高,带着刻意压下的热意。
庄奎垂眸,只略一点首,翻身下马,甲片交击,声声沉闷,似远雷滚过空旷山谷。
马嘶长鸣,溅起地上冰水,沾湿了他的靴面,他未曾低眼。
风更急,卷起旌旗,吹得街角檐兽颤颤作响,寒声入耳。
庄奎负手,脚步稳重,随领路官吏直入城门。
沿途,洛陵的街市方才苏醒,摊贩未开,市声未起,只有远处晨钟回荡,悠悠敲碎雾色。
偶有百姓探首,衣角半掩门缝,目光闪过惊诧,却无人敢多语。
“临州铁骑……”
有人低低吐出四字,随即缩回檐下,声息全无,像从未出现。
庄奎神情未动,唯有眸光在檐角一掠,冷光若刃,令风都顿了一顿。
那一瞬,连远处鸟雀,也惊起成群,扑翅振羽,飞向灰白天际。
——
尚书府邸,朱门高耸,金钉森列,檐角兽影斜映,威严沉冷。
石阶上积着一层淡霜,踩上去,发出轻脆声,碎成白粉,随风扬起。
庄奎踏过廊檐,甲胄未卸,背影冷硬,像一柄刀,直刺厅堂深处。
仆役们齐齐俯首,屏息,不敢让呼吸溢出丝毫声息。
厅中,陈设肃穆,案几横陈,香炉中檀烟袅袅,氤氲在半空,带着淡淡木香,却压不住弥漫的冷气。
庄奎立于中央,目光略略一掠,落在墙上的悬轴,笔墨纵横,画意苍然,却未多看一瞬。
侍者趋前,低声呈上帛巾。
庄奎抬手拭面,随即脱下覆满风霜的战甲。
甲片相叠,重重落地,声声钝响,像铁锤砸进静水,迸起无声的涟漪,却逼得人心一点点沉下去。
卸甲之际,他的肩脊显露出来,线条冷硬,背肌隆起,像积年刀锋淬炼出的钢铁。
换上素袍,衣纹宽阔,却掩不住那股寒意与凌厉,仿佛连布帛都压不平他骨血里的锋芒。
厅外的光透进来,淡金微斜,投在石板上,斑驳摇曳,随帷幕的摆动,似呼吸般忽暗忽明。
庄奎踱步至案前,目光沉稳,手指轻扣案面,声声分明,带着节律,像战鼓的余韵,悄悄敲进耳鼓。
案上早备了茶,白瓷映光,茶汤微碧,氤氲蒸腾。
他抬盏,动作缓慢,指节青筋隐现,像一根根铁索拧在皮下。
唇触盏沿,稍抿一口,热气自喉间淌下,落进胸膛,却未带走分毫寒意。
放盏。
他抬眸,透过半掩的雕窗,望见洛陵的瓦黛屋檐,一线天光在灰云间勉强撑开,似一柄利剑,逼仄,孤冷。
帷幕忽然一拂,轻响微颤,风携着檐角铃声,叮然入耳,像无形之弦,拨动空气,绷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