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头紧锁,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才缓缓拉开一道缝隙。
门外是周福那张熟悉的脸,在廊下灯笼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
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老仆,此刻眼中也带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可有人瞧见?”周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音。
“大爷放心,”周福凑近些,声音同样低微,“老奴亲自从后角门带进来的,他们……行事很谨慎,落脚时连脚印都刻意敛着。”
周兴这才稍松一口气,但心头那根弦依旧绷得死紧。
“带他们过来。”
“大爷,”周福却没有立刻应命,反而迟疑了一下,抬眼看向周兴,眼中忧色更浓,“他们是真正的亡命之徒,身上背的人命恐怕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您……真要亲自见他们?不如让老奴传话……”
周兴沉默了片刻。
“带他们过来。”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比方才更沉、更决绝,不容置疑。
周福知道劝不动,只得躬身一礼:“是,老奴这就去。”
片刻之后,周福领着两人,像两道真正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穿过庭院,来到正房外。
他们的脚步轻得匪夷所思,踩在青石板上,竟连最轻微的声响都无,仿佛脚底生着肉垫。
夜风吹过,廊下的灯笼微微晃动,光影摇曳间,那两人的身形也似跟着扭曲了一瞬。
周福先进屋通报,周兴已坐回太师椅,挺直了腰背,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试图摆出官老爷的威严与镇定。
“让他们进来。”
房门被推开,两人一前一后步入。
当先一人极高极瘦,活像一根竹竿挑着件宽大不合体的灰黑色旧布袍。
他脸上蒙着半截灰布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眼睛生得狭长,眼白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浊黄色,像是久病之人,进门后便自然而然地滑向门边的阴影里,静静立住,整个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属于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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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身量敦实矮壮,比前一人矮了整整一头,穿着市井苦力最常见的褐色短打,裤脚扎进绑腿,脚下是千层底布鞋。
他脸上挂着一副看似憨厚、甚至有些木讷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像是用刀子刻在脸上,纹丝不动,眼底深处非但没有丝毫笑意,反而有种屠夫掂量牲畜斤两、思忖从何处下刀般的残忍与漠然。
他倒是大喇喇地走到屋子中间,随意地拱了拱手,动作带着市井的粗疏,声音粗嘎沙哑,像是砂纸磨过锈铁:“周大人,久仰大名。在下断肠鬼,这位是我兄弟,小号套索魂。”
语调里带着股油滑的江湖气。
一股阴冷、黏腻、仿佛带着血腥和坟墓土腥气的气息,随着这两人进门,悄然在温暖的室内弥漫开来。
周兴强自镇定,挥挥手,示意周福退下,并关紧房门。
“二位,请坐。”周兴指了指旁边两张早已备好的硬木椅子,声音尽量平稳。
断肠鬼嘿嘿一笑,那笑声干涩刺耳,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去。
套索魂却依旧站在门边的阴影里,仿佛生了根,对周兴的示意只是极轻微地摇了摇头,连多一个字都懒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