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辰最是难熬——既不属于今日,也不属于明日。
梶原千春掀开被子,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舀了一票水,用手捧着轻轻拍在脸上,刺骨的感觉扑在脸上,瞬间冲散了最后一丝困意。
镜中的女人眼底泛着青黑,她用指尖抹去水珠,顺手将一缕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
简单的梳洗后,她换上素色的棉布旗袍,盘起发髻,刻意打扮得像个寻常的市井妇人。
她立在窗前,指尖轻挑开一道帘缝。
庭院里,夜雨将青石板洗得发亮,积水映着廊下昏黄的灯笼,像打碎的铜镜。
一株残菊在风中簌簌发抖,花瓣零落成泥。
檐角滴水串成珠帘,忽见黑影掠过——是只湿透的野猫,幽深的绿瞳与她隔窗对视一瞬,又隐入雨幕。
此刻,石原先生在做什么?
应该躺在某间刑讯室的血泊中。
石原熏那样骄傲的人,怕是宁可咬断舌头也不会呻吟出声。
一滴雨顺着窗缝溅到手背上,凉得她微微一颤。
该动身了,再耽搁天就要亮。
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失眠,其中就包括程副科长。
程副科长仰面躺在宿舍的铁架床上,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劣质烟草的焦油味混着霉变的被褥气息,熏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以他的条件不是抽不起好烟,但只有这种劣质的烟草才能让他更加清醒。
他根本不认识那个被俘的日本特工,但特高课的命令很明确:必须摸清此人的关押情况和审讯进度。
作为刑讯科副科长,他本该有无数机会接触犯人,可这次行动科把守得密不透风,连日常的刑讯记录越过了刑讯科,直接呈报处座。
烟灰缸早已堆满,新落的烟灰飘到枕边。
程副科长盯着天花板上漏雨留下的黄渍,想起那个女人冰冷的眼神。
“嘎吱——“
木板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深夜格外刺耳。
程副科长的手猛地一颤,烟灰簌簌落在衬衣前襟。
这个点回来的,除了魏志鹏不会有别人。
刑讯室后头的这排平房,是刑讯科的宿舍,常年泛着血水和消毒水混杂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