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封奏章在空中飞舞,一幕幕山河在东华阁里变幻。
君王怒起雷霆,则山海为其惶惶。
这顺手一砸,即是万里河山。
姜无量却抬掌。
他的右手掌纹清晰,指节修长,瞧来并不是十分有力,可是摊开来却似有无穷广阔。
一幕幕山河落在他掌心,一封封奏章握在他手中。
雷霆之怒也好,天子倾国也罢,他尽都无声的接下。
“陛下!”他说:“臣心有山河之重,您何能轻掷?”
他将这些奏章小心地放置在一边,似乎这时候就已经开始珍惜臣意,然后往前走。
鲍玄镜走了很久都没走到的距离,他一步就已跨越。
青丝飞扬于额前,他已经翻越了奏章长城,来到了御案高墙后,在多年以后,久违地与天子如此亲近。
然后他看到了皇帝的拳头。
天子的袍袖如大潮翻滚,从中探出的拳头正引领这时代。
此拳东起海角碑,西绝照衡城,南当贵邑,北望东王谷。
七十九年帝业,三万里功苦!
皇图霸业一拳中。
能打碎天地万物一切自命的风流。
姜无量横掌。
他的掌接下了拳头。
他的手掌好似苍茫大地,无论怎样的暴雨雷霆,都默默地接受。
地势坤,厚德载物。
当然天威莫测,陨石西坠,地陷千里。但沧海桑田,又是一年草木。
拳势与掌势在整个大齐帝国的疆域里纠缠,同时也困宥在东华阁这方寸之间。他们有毁天灭地的威势,但其实都不舍得打坏这江山。
皇帝的拳头无穷极,姜无量的掌势也无尽头。
他们相峙于龙椅前,御案后。
唯有君臣父子的眼睛,彼此看着彼此……已经多少年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彼此!
在皇帝的眼睛里,姜无量只看到天空、陆地,和大海。
在姜无量的眼睛里,皇帝只看到一望无际的光海,因缘所结的云,以及一架渐行渐远的石桥——
有人在桥上走。
……